大院的故事—胡泽05-胡桃夹子

入夜，晚饭时间的大院里，华灯初上，灯火通明。各家各院树上偶尔的几声蝉鸣，突显着老胡家的争吵声，格外的大。

胡维智在客厅里已经走了几个来回了，他恨恨地拿手点着站在中间的胡泽，训到：“军事演习中，上面给了嘉奖令，这是多大的殊荣啊！你倒好，鼓动你整个连的人拿这个奖励来换白洋的处分。胡泽，你告诉我，哪一条哪一项，有这个规定？”

胡泽挺直腰板站在茶几前，一副虚心听教坚决不改的样子：“爸～白洋再怎么说，也是这次突击队的功臣，我方这次能这么快的取得胜利，不得给白洋记一功吗？你们倒好，光抓着他私自蹿出去的事儿了。”

“未得命令私自行动，绑了指挥营的人抢了蓝军地图，你知道被他抹了脖子的人是谁吗？人家吴上校多次在重大演习及实战中立过功，这次倒好，被一个毛孩子给坑了，你说他能咽下这口气吗？”

胡父顺了顺气，说了一句：“白洋这孩子，做事就是太冲动。”

这个时候胡妈妈端着最后一道鱼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朝爷俩儿喊到：“好不容易赶上我没夜班亲自下厨，你们俩能不能吃饱了再吵？”

胡泽转头看了一眼丰盛的晚饭，嘟嘴：“我哪儿敢跟我爸吵架啊，这不是在聆听教诲嘛。”

“你……”

“你什么你！”陶大夫过来拉起丈夫就往餐厅走：“儿子说的没错，谁都不管白洋了，咱们也不能不管。胡泽，过来给你爸盛碗汤，吃饭！”

“好嘞，”胡泽狗腿的跑过去，开始献殷勤：“妈，本以为组织上关他两天挫挫他的锐气也就算了，可谁承想这次有人成心想办他，现在又给他扣上了个不敬师长的罪名，爸，白洋他还年轻，不能在档案上留污点啊。”

胡维智只顾自己吃饭，显然不想回应这个话题，胡泽朝妈妈使了个眼色，陶大夫捣了捣身边的丈夫，尽量放平语气的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没给老白打个电话？”

胡维智：“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不想惊动他们夫妻俩，如今正是外交事务忙的时候，再等等吧。”

一听还要等，胡泽有些急了：“白伯伯到底挨的远，爸，要不明天我去跟领导说，白洋带兵出去是我指挥的，事急从权……”

啪！胡爸爸一拍桌子，成功让胡泽闭了嘴。当妈的想拦也晚了。

二楼书房。

胡泽双手背后，保持跨立的姿势，开始了漫长的罚站。父子俩的相处模式一贯这样，刚才那话一说出来，胡泽就有些后悔了，演习场上都有耳麦传导声音，白洋私自行动已是事实，他再出面包庇，只会越搞越糟。

胡泽为什么这么在意白洋？这还得从头说起。

俩人从小长起来的不假，大院里同龄的孩子不多，找到气性相投的更是难得。要说林北是白洋的小尾巴走哪跟哪，那白洋就是胡泽的小保镖，走哪护哪。

胡泽小时候有段时间身体不好，每个月一次吊瓶的频率折腾的他跟个病秧子似的。院子里的孩子那时候没事老爱取笑他，说他像个小姑娘，不，这里的女孩都像个男孩子似的能上墙爬树，他连个女孩都不如。

彼时的小白洋个头还没人家肩膀高，就敢跳起来跟大孩子们叫板。虽然有时也会挂彩，可从那时起，胡泽就决定，要跟白洋做一辈子的兄弟。

那天，俩人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望着天。

小白洋：“你妈不是医生吗？怎么你也像个病秧子。没事儿你也跟着兵哥们锻炼锻炼。”

小胡泽：“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妈说我这是免疫力低下造成的体内电解质紊乱，得慢慢养养。”

小白洋：“那你就慢慢养，以后‘哥’罩着你。对了，给你这个……”

小白洋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了个做工简陋的弹弓，一脸嫌弃的丢给了胡泽：“别看这玩意儿长的丑，可我试过了，打人特疼，以后谁要是再欺负你，你就用这个打丫的，保管没人能追上你。”

再后来，胡泽白洋慢慢长大，身体逐渐恢复的胡泽阴错阳差练就了一套百步穿杨的技能，人们都说四连的连长惯于替他的队员背锅，肯定是上辈子欠他什么，胡泽笑笑，可不就是小时候欠下的吗？

书房里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过俩点，胡爸爸看完手边的最后一本书，起身吩咐道：“不早了，回去睡吧。”

“爸，”一个标准的向后转，胡泽欲言又止：“白洋他……会没事吧？”

“……”

一天前

“胡参谋，白洋这小子犯了这么大的错，你却只是建议关几天禁闭，还不记过？！你不能因为他是胡连长的手下，就这么包庇呀。”

“王参谋，话不可以乱说，我这是包庇吗？白洋是该罚，这罚没半年奖金再加上让他义务劳动半年，已经算是不小的教训了，你们还要怎么处理？毕竟这次演习，他也是功臣。”

“功臣？宋首长明确强调，部队里不养不听指挥的兵，他们这次能取得胜利，纯属侥幸，功不足以抵过，还望你三思。”

“看来再这样讨论下去也没有结果了，会议结束。”

“唉，你……”

胡维智比谁都不想白洋有事，若是真要追究起来，一级一级，四连谁也逃不过，尤其是胡泽，作为这次中坚部队的总指挥及白洋的直属领导，胡泽会被第一个揪出来开刀。或许是孩子们还太年轻历练的少，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满脑子想着怎么救他兄弟，全然不顾自己会不会受牵连。

想着今天白天会议室里两拨意见的对垒，胡参谋长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拨通了大洋彼岸的那通电话：“喂？老白，有这么点儿事儿……”

回到房里的胡泽也同样收到了一通电话，不过这个电话是陆峤打来的。

陆峤看着刚分下来的名单，在电话那头有些无奈的问：“胡连，你现在在连队吗？”

胡泽奇怪：“我在家呢，今晚不是我的班。”

陆峤：“那我这算不算提前泄露军情？今晚凌晨，四连会有突击拉练，你让你们的人机灵点儿。”

“艹，”胡泽一骨碌爬起来：“我们四连是个香饽饽还是怎么着？怎么什么事儿也往我们这里揽啊？今晚就光四连？”

陆峤叹气：“四连是主要视察目标，别的都是陪练。老胡，这还不明显吗？上次演习你们太抢眼，白洋至今不温不火的不处理，有些人看不下去了。”

说话间，胡泽已经穿戴整齐的下楼了：“我知道了，陆儿，谢谢你的消息，白洋那里，是得去看看了。”

区区一个主力连，一个小排长，只不过是在演习中惹眼了点，他们，是挡了谁的路了吗？

非战时的夜间拉练实属不多，二十公斤的负重跑搞的大家叫苦不堪。

“老大，咱们这是要集体评先进的节奏啊，组织上对咱们太关照了。”

“你闭嘴吧，保持队形。”胡泽跟在队伍外面，控制着大家的节奏。

“唉我可听说了，白洋这次悬了，老古板们硬咬着不听军令这一条，这几天就要送白洋去军事法庭审判了。”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胡泽心里却早就乱了套。从他们几个求情无果开始，他就意识到这次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奈何父亲今晚根本没有出手干预的打算，更别提陆峤那个原则性很强的爹以及常黎那位公事公办的老首长了。

上了军事法庭这事儿胡泽是不信的，可一直关禁闭要是记了档案，到时候白洋还怎么全身而退？

不行！

铃铃铃，电话响了。胡泽有些烦躁的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两眼一闭，林北。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三排长！”胡泽朝队伍后方喊到。

三排长跑步赶了过来：“到！”

胡泽：“你帮我带一下队，我接个电话。”

面对林北，胡泽一向是撒不出谎来，林北这个人性子极拗，心思却极细。胡泽支支吾吾没几句，林北就听出了不对劲。

“我这几天除了训练没演出，泽哥你等我一天，咱俩见面聊。”

“别介，”胡泽头疼：“你安心排练，白洋这边有我们呢……”

“就这么定了，我明天晚上就能到，咱俩操场见。”

嘟……嘟……嘟……

于是，穿着一身训作服的胡泽看到一身便衣的林北站在操场中央向他招手时，他暴躁的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俩什么？”

俩人默契的并肩朝关押白洋的禁闭室走去。

林北：“泽哥你别生气，白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还可能安心留在队里。如今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你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胡泽停下来，语气里居然透出了点心疼：“你是嫌事情不够热闹？巴巴跑回来，白洋不见得支你的情分。”

“嗨。”林北不以为意：“你让我等，那才是折磨我呢。”

“泽哥，”林北勾住胡泽的脖子，俩人继续走着：“还记得小时候，你跟白洋在这里打靶，那个时候我小，被枪声给吓哭了，白洋嫌我烦，是你好说歹说才让我留下来陪你们的。”

“你给我撒开，”胡泽比林北略高，这么被人勾着脖子走，只能半斜着身子配合他：“你知道就行，别整天跟着白洋瞎胡闹，不是每次我都能替你解围的。”

其实只要林北回头看，他的很多个窘境，都有胡泽在场，只是，彼时彼刻此时此刻，他林北的心里眼里只有白洋。

白洋被关的禁闭室离作战指挥大楼不远。胡泽跟林北到时，值班的士兵已经昏昏欲睡了。看到大半夜的来了个连长，守门的开始犯难：“您别难为我们了，禁闭室没有批条，外人不能探视。”

“我看我自己的排长算外人吗？他……”胡泽一指林北，顿了一下：“他是他家属，算外人吗？麻利儿的开门，我们就呆一会儿。”

白洋正躺在床上愣神呢，门被陡然打开，黑暗中有两双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我去！”白洋眯着眼适应着阳光，一骨碌爬了起来。

“嘘～”胡泽一手拦在了他的嘴前：“是我，我和小北好不容易混进来，你想嚷的外面都知道是不是？”

几个人渐渐习惯了黑暗中的视线，白洋和胡泽并排坐在床边儿，林北抱着胳膊站在离白洋不远不近的角落，胡泽手还捂在白洋嘴边儿，被一把推开，白洋皱着眉，语气谈不上多好：“胡连，我写了特么半沓子的检讨往外择你，您倒好，上赶着送人头，这儿什么地儿？你俩有探视单吗你就进来！还有你，你不是在队里排练吗？添什么乱啊！”最后一句话是冲林北说的。

胡泽反客为主的坐在了床上，被褥里的一股子霉味儿引的他皱了眉：“管不了那么多了，白洋，哥儿几个这次都尽力了，奈何对手太强大，要不今晚，我带你先出去吧！”

白洋睁大了眼摸了摸胡泽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撒什么癔症呢？你带我去哪儿？私奔呢？”

林北也险些呛到：“泽哥……你不会真信了那几个小兵的传言吧？这点小过错去不了军事法庭，您平时挺沉稳的一个人啊，怎么这次反而慌了？”

胡泽心里叹口气，废话，要是白洋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办？替喜欢的人守护着他喜欢的人，这世间的疾苦，怎么都让自己一个人赶上了！

胡泽颓废的坐在床上，半晌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那怎么办呢？来都来了，咱仨斗会儿地主？”

“你少来。”

俩人异口同声的说。

白洋垂了脸，伸个懒腰：“赶紧走吧，我在这儿挺好的，能吃能睡还不用大太阳底下训练，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说完，白洋起身，拽起林北的胳膊就往外推。林北痛的皱眉，胡泽就站起身拉白洋。

拉拉扯扯间，禁闭室的铁门吱呦一声被彻底推开了。

走廊里的光亮透进来，恍惚中，胡泽看见爸爸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外，后面跟着的，是快抖成筛子的今晚值班守卫。

胡泽立正：“爸。”